昭陽宮門前翠竹依舊蔥翠。

風一吹，枝葉輕輕搖擺，細碎的陽光斑斑點點地灑在朱色大門上，耀眼奪目。

一切還是當初的模樣。

顧瑾瑜亦步亦趨地跟在戴嬤嬤身後，穿過游龍般的回廊，沿著腳下漢白玉鋪成的臺階，進了榮華殿。榮華殿是昭陽宮的正殿，邊邊角角上懸掛了許多風鈴，叮叮當當地響。

前世程貴妃是她的姑母，自然少不了召見她跟長姐到宮裏來小坐，而這榮華殿是她最喜歡待的地方，殿裏不但放著大量的藏書，還有許多精美的樂器，都是她的最愛。

戴嬤嬤率先掀了珠簾，引著顧瑾瑜走了進去，對著上首坐著的紫衣麗人畢恭畢敬道：“娘娘，顧三姑娘來了！”

“臣女見過貴妃娘娘。”顧瑾瑜垂著眸子，盈盈上前施禮，須臾間，頓覺一股難言的情緒在她心頭翻騰，傷心，憤怒，不甘，更多的則是委屈。

前世她含冤而亡，今生卻又偏偏借著別人的身子，別人的容貌，再次出現在世上，其中的辛酸卻偏偏無人訴說，無人知曉，所有的一切只能自己咽下。

想著想著，她的眼底悄然有了淚。

“你擡起頭來，讓本宮瞧瞧。”程貴妃略帶沙啞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須臾間，一股淡淡的百合清香若隱似無地迎面撲來，還是熟悉的香料。

顧瑾瑜緩緩擡頭，映入眼簾的女子雖然妝容精致，嫻靜清麗，但眉間緊鎖的憂傷卻是藏也藏不住的，貴妃姑姑比上次見的時候，憔悴了不少，乍看上去，竟然一下子蒼老了好幾歲一樣。

她越瞧越心酸。

忍不住落了淚。

“顧姑娘，你這是怎麽了？”戴嬤嬤驚訝問道。

怎麽這姑娘一見貴妃的面，就掉眼淚呢？

貴妃也沒怎麽著她啊！

“顧姑娘，你不要怕，本宮今兒找你來，是聽說你會九轉回龍的繡法，覺得很是驚訝，故而想見見罷了。”程貴妃和顏悅色道，“戴嬤嬤，快請顧姑娘坐下，我要跟她好好聊聊。”

“是！”戴嬤嬤忙命人搬了椅子過來。

“謝娘娘賜座。”顧瑾瑜悄然擦了眼淚，坐了下來。

一個綠衣宮女上前奉茶。

“你們都退下吧！”程貴妃朝屋裏的宮女揮了揮手。

眾宮女福了福身，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顧姑娘見了本宮，可是想起了什麽傷心事？”程貴妃往前傾了傾身子，溫言道，“本宮猜，你是想起了程家二小姐，對不對？”

自從嘉寧溺亡，幾乎再也無人敢在她面前提這個名字。

殊不知，她是極其期盼有人跟說說嘉寧，說說她所不知道的一切。

“是的。”顧瑾瑜點點頭，輕聲道，“臣女跟程二小姐私交甚好，如今見了貴妃，驚覺容貌跟二小姐極為相似，一時失態，還望娘娘見諒。”

除此之外，她再也想不到更好的說辭了。

反正任憑貴妃問什麽，只要是關於程嘉寧的，她自然全都能答上來。

“好好好……”程貴妃說著，眼裏也有了淚，哽咽道，“嘉寧自幼體弱，常年臥病在床，不常常出門，本宮原本以為她跟京城女子並無交往，卻不想她竟然還能與你有所交往，本宮頓覺甚是安慰，說說看，嘉寧都跟你說了些什麽，可曾提到過本宮？”

“二小姐說，貴妃娘娘待她最好，但凡有什麽稀罕之物，都會賞賜給她。”顧瑾瑜知道程貴妃有意試探她，兩手摩挲著茶杯，垂眸道，“她說娘娘最喜歡喝用荷葉露珠炮制的蓮子心茶，每年夏天她都會親自采些荷葉上的露水封在壇子裏埋在她院子裏的梨樹下，等進宮的時候孝敬娘娘。”

今年夏天她采的露水依然埋在她秋皎院的梨樹下。

原本她是打算親自送進宮的，可是父親卻很是堅決地拒絕，說少不了出門回來後，又得大病一場，不如安安穩穩地呆在家裏，等齊王來的時候，讓他捎進宮裏去。

她才只好作罷。

“難為你還記得這麽清楚，自從她懂事以來，知道我愛喝這茶，就年年給我采荷露，采蓮心，這孩子就是細心……”程貴妃擦擦眼睛，勉強笑道，“本宮替嘉寧高興，能有你這樣的故友，聽說你不但會繡九轉回龍雙面繡，還懂醫術，真可謂是才女哪！”

“娘娘謬讚，臣女不過略懂一二罷了。”顧瑾瑜平靜道。

“娘娘，蘇公公來了。”戴嬤嬤上前稟報道，“說是皇上召見娘娘去西暖閣品茶。”

“知道了，你告訴她，待本宮換件衣裳就去。”程貴妃微微頜首，戴嬤嬤依言退下。

“娘娘珍重。”顧瑾瑜起身道，“臣女告辭。”

“顧姑娘好不容易進宮，又是本宮召見的，怎麽也得用了午膳再走。”程貴妃起身上前，拉著她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番，眼帶笑意，“本宮去去就回，你在這殿裏呆著也無趣，我讓人陪著你去禦花園逛逛，也不枉你來了一次。”

“那臣女恭敬不如從命了。”顧瑾瑜只得點頭應道。

立刻有身穿青衣的年輕宮女上前福身道：“顧姑娘，請跟奴婢來。”

這宮女顧瑾瑜認識，她叫七彩，是戴嬤嬤的親侄女，也是貴妃娘娘的心腹，身手不凡，能撂倒五六個壯漢，人長得端莊秀麗，只是額頭長了好多粉痘，雖然她極力用頭發遮住，但還是隱約可見。

時值深秋，禦花園百花雕零，唯有大片大片的菊花開得如火如荼，連綿成了一片花海，樹影花叢間，南宮素素正親熱地挽住一個身穿鵝黃色衣裙的女子，眉眼彎彎道：“以四公主的才藝，若是加入我們詩畫社，肯定會奪魁的，若是四公主是第二，無人敢稱第一。”

“那是，本公主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豈是你們這些人所能比的。”慕容婉揚了揚手裏的馬鞭，眉眼間盡是上位者的驕傲，漫不經心地問道，“聽說你們已經比試了一場，還被什麽建平伯府的姑娘奪了魁？”

“四公主消息還真是靈通，上次魁首的確是建平伯府的姑娘。”南宮素素微怔，忙問道，“四公主是聽何人所說？”

難不成顧瑾瑜的名聲已經傳到宮裏來了？

想想又覺得不太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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